月挂长空,四野一片静谧,只是这样平静的夜真的是今晚的夜么?
长街之上,灯火通明。
一行六人,灰衣紧衫,低着头,急匆匆地从王家拍卖行蹑步而出,穿过街头,便慌里慌张地躲入了一条僻静的角落胡同。
“薛师兄,我们已经出了荆都城郊,都离得这么远了,想来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。”其中一个大胡子的汉子一边走着,一边压低着声音道。
“不怕意外,就怕万一。”另一边的一个长脸男子,揣着小心翼翼的模样,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“虽说在拍卖行中没有人敢动手,但如今已出了拍卖行,自然是谁都难以预料。”
“师兄会不会有点风声鹤唳了,拍卖会场中那么多人,我们又是先行偷溜出来,估计也没人知道我们拍下了其中一块红铁。”大胡子汉子有些不以为然。
“小心驶得万年船!”长脸男子不敢松懈半分,“我们花费了十五万两纹银,才拍到了这么一块红铁,断断不能出现任何差池。”
“师兄说得是!”大胡子汉子强压下心中的大意,又想到红铁的珍贵,转身对着身后数人低声道,“大家打起精神,不要被盯上了还……呃……”话声戛然中断,只见一支墨钢羽箭,突兀地从大胡子汉子的咽喉穿出。
大胡子汉子喉咙哽噎,哀嚎无声,直接一头往前栽倒。
“敌袭!”剩余五人见此大慌,纷纷抽出兵器,背靠背地围成一圈,警惕四顾。
黑暗中又是噼噼啪啪射来好几排强劲的弩箭,五人舞动着兵器,被动地防守格挡,奈何弩箭太多,劲道太盛,接连有人中箭倒地。
几波弩箭强射之后,场中就只剩下长脸男子一人还挥着长剑,艰难地支撑着。
望着手下先后身亡,自己一方却连对方的照面都没瞧见,长脸男子不禁又悲又愤地凄厉喝道:“何方鼠辈,只会暗箭伤人,有本事出来与你爷爷一较高下,爷爷打得你屁滚尿流……啊……”
黑暗中,再度射来一支墨钢羽箭,力道非凡,不待长脸男子继续呼喝,便被羽箭穿胸而贯,携劲钉出数步,犹自不甘心地摔倒在地,嘴角溢血,痛苦而死。
几个黑色的身影快步从黑暗中窜出,来到场中细细查看,待确定被埋伏之人全部死亡,这才往黑暗处躬身禀报:“悦公子,武平镖局六人已全部身死。”
“嗯,拿上矿石,收拾现场。”黑暗中的指挥之人幽声道,“我们撤!”
一群白衣翩翩的名流侠客刚行到城南窄巷,便遭遇伏击,结果七死一逃,所拍红铁矿石也遭洗劫。
一帮剑派弟子在街边面摊遭受敌对门派攻击,自带队长老以下,全部喋血街头,无一幸免,所藏青精矿石同样被搜走。
一队乔装打扮成乡野农夫的世家中人,在城外灌木林遭到数伙黑衣人的围攻,全军覆没,所带财物全部被瓜分。
……
黑暗仿佛滋生了罪恶苗头的胆气,类似的杀人越货在荆都城内外多处上演,也不知哪些门派世家参与了这一夜的争夺,也不知多少门人弟子在这一夜丧命……
夜半,如意客栈。
叮叮咚咚,一串零碎的脚步声,从茅厕方向传来。
几道黢黑的身影,倏地从墙头跳下。
刚从茅厕出来的住客,两眼尚是惺忪,不料迎面便撞见潜入的黑衣人,心里一慌,正要喊声。然而,对面的黑衣人可不客气,直接就用锋利的刀口招呼,霎时鲜血飙洒,住客软绵的身体登时滚倒进了路旁的花丛里。
正在这时,客栈中响起了一声号令,顷刻间,大片的灯火亮起,原来房中众人并未入睡。
“不知是哪路的朋友,这般枉顾性命,竟敢夜探我云梦派住宿的客栈。”客栈二楼中央的房间,悠长地传出云梦派那位费姓之人的话语,“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?”
“哈哈,大言不惭!”楼梯拐角闪出一个黑影,“日间敬你,敬的不过是云梦派的名头,你一个小小的外门执事,连进入洞庭山的资格都没有,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。空幻禅师,你说呢?”
“应生道兄所言极是,小小蝼蚁,杀了也就杀了,莫非云梦派还会为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,与其他门派开战不成。”楼道右侧又跳进来一个身材精壮的黑影。
“我当是谁!原来是三生观的应生道人、法量寺的空幻禅师。”云梦派费姓之人并未气恼,依旧镇定自若,“既然你们一心寻死,那我费千山便送你们一程!”
说着,房门大开,一道人影跃出,周身气势暴涨,四放而出,掌中冷冽的剑光疾速飞出。
“驭剑通灵!竟是灵境强者!”左右两边的应生道人和空幻禅师有些意外道,“你不是外门执事,你到底是谁?”
“哈哈,要你们命的人!”费千山得意地纵声道。费千山一边说着,一边驾驭灵剑,以雷霆之势,直逼应生道人、空幻禅师二人。
两人勉力抵抗,在重压之下连连后退,已然被迫到了窗边。
费千山更加快意,驭剑杀招,想要直接将两人斩于剑下。
忽然,这两个接连溃退之人的眼里,精光一闪,相顾颔首,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气势,运指灵器同时击在费千山的灵剑之上,只见灵剑不堪受击,断为两截,立时掉落在地。
控制灵剑的费千山脸色大变,这才恍然大悟,只是为时已晚。
对方两人携势兀立,呼呼两道掌风从两侧对着费千山当胸拍来。
费千山身体受创,跪坐在地,张口吐出一口浓血:“你们堂堂两个灵境强者,竟然扮猪吃老虎!”
“云梦御剑诀,乃是神元大陆的顶级灵法。”应生道人语声泰然,“你虽张狂,但即使只学得一点皮毛,也足以令人忌惮。”
“今日我二人大发慈心,送你归西!”空幻禅师揭下面罩头巾,露出光光的秃头。
“公然截杀云梦派内峰弟子。”费千山死硬强撑,“你们就不怕云梦派问罪吗?”
“无人知晓之事,又何罪之有呢!”从二人的答话里,可见已经下了毁尸灭迹的心思。
“快救执事!”“冲啊!”“大胆侬贼!”数名云梦派随从,果勇地冲来相助,可惜话到半途,便已身首异处。
眼见着费千山就要引颈就戮,场中形势却是再次生变。
一柄通红飞剑携着强大的威势破窗飞入,直直划向应生道人和空幻禅师。两人见此大惊,分别仗剑挺钵相迎,无奈通红灵剑灵力太盛,两人只是一击,便被击飞,摔落楼道,瘫卧在地。
通红飞剑速度飞快地在客栈绕飞了一周,正与云梦派之人打斗的黑衣人,纷纷中剑倒地。仅仅一招,便放倒了在场所有黑衣人,但通红飞剑毫不迟疑,再度刺向地上的二人。
两人骤逢变故,心内大惊,奋力起身,仓皇往窗口奔逃,只是通红飞剑速度极快,一个眨眼,便即追上。
应生道人回首大慌,引着灵剑反向拨挑。
通红飞剑直直扎上灵剑剑身,只听得“碰嗤”一声,灵剑碎裂,通红飞剑长驱直入,将应生道人的胸口洞穿。
一侧的空幻禅师见此愈发焦急,将灵力化作护盾,蹿向来路,不作迟疑地往窗口跳出。
这时,通红飞剑后发而至,只见空幻禅师的灵力护盾如同纸糊一般,顷刻被击穿,一同被击穿的还有空幻禅师的后背,而后才传来尸身直直摔下窗台的声响。
场中逆转,不过数秒时间,费千山回过神来,大喜过望,跪倒在地高呼:“恭迎师尊驾临!”
“废物,连两个通灵级都对付不了!真给我云梦派丢人!”幽幽地,从左首方向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,却不见人影。
云梦派弟子御剑之能,同级之内,往往能够以少胜多,以弱克强。
“师尊教训的是!”同在通灵级别,以一敌二,又遭暗算,就算折戟沉沙不也在情理之中么?费千山虽然心有怨言,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异色,“徒儿日后定当加倍修炼,决计不敢坠了云梦派的威名。”
“哼!知道就好!”冷漠声音复又道,“丹霞、药老两峰首座也同本座一道而来,你好生安排下去。”
“啊!”费千山闻言,心内微颤,“不知是何大事,竟然劳动师尊及卓、曲两位首座,三位灵公强者亲身前来荆襄?”
“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多嘴。”冷漠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。
“徒儿知错。”费千山连忙拜倒。
一条本应宁静的小巷。
“文掌门,我们前后都被包围了……”墙角根,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,一个国字脸青年焦急地前瞻后顾。
“翻墙!”为首的威严中年人眼瞧着形势危急,断然下令,带领门下弟子翻越院墙,进入邻近人家的院落。
“追!”前后的追兵包围合拢,聚到一处,“杀进去!”
“帮主,万万不可!这是王家宅院。”人群中一个眼尖的汉子慌忙道。
“什么王家李家,本帮主难道还怕……啊……王家!”带头的面目凶狠的中年人想通其中关节,不由得心内一堵。
“钟帮主,何事惊慌?”合围的追兵中,又越众而出两个中年人,显然是本次率众围堵的其他首领。
“刘门主、纪堂主,荆都城中,国主脚下,做事还需谨慎小心。”凶狠中年人心有不甘地道,“此间乃是王家府邸,不好擅闯。”
“荆襄三大世家之一的王家?”两位首领也非愚笨之人,登时会意,“那只好守株待兔了。”
“也只能如此了。”凶狠中年人有些无奈。
夜已深。
王若离正要宽衣就寝。
“少爷,南院阁楼有消息传来!”屋外,裴琼敲了敲房门,平声道。
“说!”王若离懒声道。
“方才有人私闯王家府邸,是一伙黑衣人,人数在十几人左右。”裴琼依言道,“幸好被巡守的护卫撞了个正着,双方大打出手,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是修为不弱,护卫们并未讨到便宜,最后还是延锦、延兴两位长老及时赶到,才把私闯者全部制服擒获,扣押在了南院阁楼!”
“有何变故?”王若离不由问道。
“审问得知,私闯者自称是绵江剑派掌门及门下弟子,哼,并言称他们擅入王家府邸,只为拜访,并非寻衅!”裴琼有些嗤声道,“还说与我荆阳王家是故交,实在是荒谬……”
“竟是他们?”王若离心底有点烦躁,竟是源起于己。
“少爷识得?”裴琼微有诧异,继续道,“两位长老闻听这些人与我荆阳王家有旧,不敢擅自处置,便着人来请老爷过府验查。老爷已经去了南院。”
“此处是荆都城王家宗族,由父亲出面,那是再好不过了。”王若离放下心来,“没事了,父亲自会妥善处理此事,你下去休息吧!”
“是!”裴琼有点半明半白地告退。
一夜的血,一夜的刀光剑影,当然,最该头疼的还是负责治安和刑罚的巡检司、宗正府。
不管怎么说,普通百姓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,那第二天依旧如常的荆都繁华。